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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（第1页）

那是一堆被啃食得零零碎碎的白骨，上面还挂着几缕破布，根本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人形。

张伯当场就哭晕了过去。

家仆们用一块干净的白布将我的骸骨小心翼翼地敛起，带回了府中。

当那包沉甸甸的白骨呈现在父亲面前时，饶是他铁石心肠，也忍不住连连后退了好几步，脸色煞白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
他或许从未想过，他的亲生儿子，会以这样一种惨烈而屈辱的方式，回到他面前。

他心中并无悲伤，更多的是一种事情超出掌控的惊慌，和被这堆肮脏白骨冒犯到的恶心。

在为我办理后事时，父亲需要去官府销户。

接待他的衙役是个多嘴的，看到卷宗上的信息，随口说道：

“沈老爷？哦，我想起来了，您就是去年中秋报案说二少爷走失的那位吧。唉，真是可惜了，这大少爷也去了。”

父亲麻木地点点头，只想快点办完事离开这个地方。

那衙役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，又说：

“不过说起来也巧，您家二少爷刚走失，城南就出了桩无头男尸案，当时我们还以为是您家二少爷呢，吓得我们赶紧去查，结果查了半天才发现不是。”

父亲猛地抬起头，像被蝎子蜇了一下，声音尖锐地问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
“我说那案子早就破了啊。”衙役浑然不觉他的异样，继续说道，“死的是城西一个屠夫家的儿子，跟一个相好的丫鬟私奔，结果被那丫鬟的旧主谋财害命，抛尸井里了。跟您家没关系。您当时太伤心，我们也就没特地去跟您说。”

轰——

我看见父亲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，像是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，呆立在原地，手里的文书散落一地。

他恨了我整整一年，将我打入地狱、让我受尽折磨的最大理由，竟然……是错的。

那天晚上，父亲破天荒地，将我的灵位，亲手放入了祠堂。

他点燃了三炷香，又烧了一沓厚厚的纸钱，火光映着他苍白的脸，明灭不定。

他对着我的灵位，声音干涩地，喃喃自语。

“沐泽，是爹……是爹错怪你了。”

他的声音里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愧疚。

我以为，他终于要忏悔了。他终于知道自己错了。

可他接下来说的话，却让我如坠冰窟，魂魄都冷得发疼。

“可是……可若不是你那日非要拉着明昭去人多的地方逛灯会，若不是你没看好他，弄丢了他，又怎会有后面这些事呢？归根结底，还是你的错啊……”

我冷笑起来。

看，他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有错。

他永远在为自己的愚蠢和恶毒，寻找着最冠冕堂皇的借口。

父亲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，很快就被他自己用这套逻辑抹平了。"}